彭一田

先飞的是鸿雁（8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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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一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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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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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阳台上增添盆栽
阳光是自然的，浇水由我
间或雨天，水由斜风送进来
看得出，花叶更喜欢自然的抚摸
我是替代的。花枝日渐起波涛
花蕾里所藏有的谜语
经常走在时间前头，时尚的背面
以及岁月深处。它们为什么不放飞呢
象八哥，在空中借风说话
待尽情开过，每片花瓣还恋恋不舍
那个冒烟的人后来也开成了花
弥补透支的季节。而有的
却在等霜降，它们想清纯地离开娘家
另外一些则犹如莲花
在静坐中，等待未来降临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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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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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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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时节
习俗是登高和想念
我却去了海边
可能，海水有助于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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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我一人去看海
到了那儿发现
来海边的人可能多过登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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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长的沙滩上
海鲜大排档望不到尽头
无数人一起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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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在那儿就餐
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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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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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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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绿叶被秋风失足
几天后就白了头
云朵自寻岀路，流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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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季节一样，村庄历经由繁到简
从前忙着长大，现在忙着凋零
跛足者，鸟一样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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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光叶子的枝条在风中铮铮作响
有些人，走在时间前面
想起一场从前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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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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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往往
一一给一位早逝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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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走了
也好，生活颇多不易
就把此生未享完的幸与不幸
提前打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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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的这个瞬间
活着的人，又听到婴儿落地的啼哭声
那可能就是你
除去苦，紧接着人间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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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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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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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如何编组成列车
穿过城市和乡村
在季节的表皮与肌理之间
跨越山河，连续往返于既定的线路上
从固定站台加水，并且歇息
一个人是他自己的动力，与负荷
他确定自己的方向，自己给自己按排
行车时刻表，比如在白日里
开出一火车香蕉，送给微信上的清纯少女
路上要多次给自己加油和保洁
有翅膀的火车头，有时不借助轨道
一个人被编组成一列火车
心脏是他自己的，头脑是他自己的
轨道却不是他自己的，车头
此时停泊在编组站，在黑夜的下方酣睡
呼吸均匀；作为奔驰的火车头
他有选择挂车厢的权力吗
拉香蕉的车头掩住汽笛，长长的列车
呼啸着隐入寂静河山，她的会意
良久停留在那儿，一串人生被时间架空
一个人不该是一列火车
一个人，也不应该做火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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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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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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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一过，大地松弛下来
风声却一阵紧上一阵
再过若干时日，空中要飘落雪花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主角
玻璃因紧张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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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下腰，伸出右手
我没发现，你以醒着的姿势睡着了
细碎的秋雨被玻璃挡在风外
那些在夏季落掉的枝叶
成为未来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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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写到秋天
这是因果集中兑现的时节
但你不必担心天空因绷得太紧而破碎
如果它碎了，是外力的原因
它会比之前更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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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时飞去的是父母
寒露后飞来的是它们的子女
半个左撇子的身体里住着观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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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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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童年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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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起床撒尿
发现屋外银光闪烁，大雪无声地
覆盖场院，也照见我身影
祖先的坟茔都在积雪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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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和上午，场院上无人走动
雪刺进那些住户的心肠
他们在水深火热中，忙着将时间提前
或置后，祖屋场在回放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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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醉汉般摇晃
磨刀声被犬吠掩盖，来生开始窃窃私语
来回走动的人们，要将1971年的雪
映现出1951年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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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酒醒的太阳转暖色
场院迅速被脚步踩成泥沼
人迹不到的房顶、树冠则以白藏黑
而屋场外的浸冬田冻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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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在明月上打滚
一直滚到水田尽头的小溪边
那里已听不到水流声响
田野上的梅花脚印，在远处眺望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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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来临后
场院上的那些人都散去了
我一人从明处，慢慢走回到暗处
大雪将我和祖先埋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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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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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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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一生概括为逃命
可能有人不以为然
月凉如水，眼前一叶一世界。
我提前过完少年，从祖籍地逃回大海边
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先飞的是鸿雁。草木不大说话
风经常要过来说东道西
后飞的叫候雁，每天都可能是终点
肝肿大，美尼尔氏综合症
使我退职。世界由水火上下打理
落叶间，或云朵上
夜的明亮与坚硬络绎不绝
并佐以酸辣。一个人的大街上
间或秉烛写字，人类因擅长使用右手
而发生倾斜。多年以后
强迫症大幅减轻，带记忆的忘却
天天伸出右手，或动用左撇子
防三高而控饮食。受供养的身体里
住着星辰，一名山水观察者
常去少人处行走，或独坐
秋意有助忘我。曾在桐花纷飞时节
住山上数日，又在蒹葭满岸时
去寺院清修两个多月
每日拔草扫地，聆听观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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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23
作者简介：彭一田，人文田野观察者，少年始习诗，著有诗集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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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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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诗歌认识的若干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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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一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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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终止之处，才是诗歌开始的地方。但这个情感和思想双重贫乏的时代，不少失去想象力的人们以小说和散文的情节叙写分行，充当诗歌。在那些分行文字里，诗歌所必需的意象、意境，和气韵元素均不可见，诗意早已荡然无存。意象是汉语诗歌的核心要件，诗写者如果不去探讨意象建构，而是王顾左右而言它，不是外行，就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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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远不是“内容提供”，或者说，诗歌并不以“内容提供”为前置条件。诗歌基本上是以“形式即内容”的方式来展示其样式的独特魅力的，这是诗歌不同于其他文学样式的最大特点，事实上，诗歌并不完全属于文学范畴。诗歌是人类与世界万物联系的独特媒介和隐密路径，其中的通灵部分能够跨越时间关系，召唤转世灵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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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在今天意味着更是一种“倒逼”机制，它促使人们回到对诗歌观念的自我阐释场景上来。举例说，希特勒也有他们的美学体系，那种宏大的、整齐划一的、机械式的美学画面是怎样消除了个体与自我的？人们不得不去思考审美背后的问题：诗歌观念。生活在当今世界，我们无法不将原有的审美立场重新审视，并且上溯到对诗歌观念的反思，那是艺术形式的出发点。在诗写者那里，诗歌观念与社会问题的关联许多时候要大一些，而审美更多的是属于个体意识。进一步说，一个人作为“诗人”的身份，只有在审美的维度上才能真正得到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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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与人生不应当是一个实际的利益关系，而是通过诗意来挖掘和拓展人生的丰富性，具体而言，表现在对存在维度的认识、和生命空间的建构上。可以说，那些富含“私语”内涵的诗歌作品，本身就蕴含着对极权文化和专制形态的不合作。事实上，“不合作”是现实诗歌的广泛存在，如果要加上一句追问的话，就是诗写者们的生活资料与生存道德之凭籍所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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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警惕的是，历史上许多以“反抗”为内涵的作品与极权和专制在客观上业已达成某种“合作”方式与“同构”路径，这种悖谬现象值得每位诗写者深刻反思。
（彭一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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