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哥哥守森林
 ■本报记者  张兆增/图  胥德义/文

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想起1998年4月30日的那个中午，黑龙江省森林消防总队大兴安岭地区支队十八站大队教导员季海军的心都会隐隐作痛。20多年过去了，季海军始终忘不了当他得知哥哥季海全牺牲时那种恍惚的感觉。

我能抚摸到你冰冷的名字，却再也触摸不到你温热的胸膛。纵然我一直在心中想你，但你我之间却有了英雄与普通人的距离。
1996年秋，高中毕业的季海军决定参军入伍。对于小儿子的决定，父母既高兴又有些担忧。季海军的爷爷是新中国成立前入伍的老军人，曾参加过解放四平的战役，立过战功、负过伤。每当爷爷一边抚摸着右手上的伤痕，一边为季海军讲述战争故事时，总会把他带到激烈的战争中。如今，季海军长大了，想要去参军，家里又要出军人了，做父母的都很高兴。可是，父母担心他没出过远门，有些放心不下。最后，他们把目光放到了大儿子季海全身上。大儿子比小儿子大一岁，做事稳当有主见，如果能一同去，兄弟俩也有个照应，“不然你也去报名吧，如果合格就和弟弟一起去”。父母想让哥俩一起入伍。
体检、政审，一切顺利，季海全和季海军哥俩一起穿上了军装，成为武警大兴安岭地区森林支队的战士。入伍后，哥俩虽然在一个新训队，却不在一个中队，新训开始后一直没见过面。季海全和季海军长这么大，头一次分开这么久，两人在心中都惦记着对方，却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每天操场上五六百个新兵跑跑跳跳，来来往往。
一个月后，季海军在上厕所的路上，看到了哥哥。只是那一眼，他兴奋得差点喊出声来。新训期间管得严，他没敢上前打招呼，但是从哥哥的眼神中，他知道哥哥也看到他了。后来，他和哥哥经常在上厕所的路上相遇，二人匆忙之间说不上一两句话，但只要见到了哥哥，他的心中就有了底，有了温暖，有了依靠。临近元旦，新训队的领导知道有一对“兄弟兵”，特意安排他俩在一起聊了两个小时。大家这才发现，季海军和季海全长得非常像，往那儿一站，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为了让兄弟俩互相有个照应，下连队时，支队特意把他俩分到了十八站大队的两个中队。同在一个营区中，兄弟俩几乎每天都能相见，工作起来动力十足。大队里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对他们哥俩的工作与为人都十分认同。大兴安岭地区的冬天，雪特别多，隔几天就要下一场雪。不论雪啥时候停，哥俩都会早早起床扫雪。有时，晚上下起了雪，哥俩连衣服都不敢脱，隔一会儿就爬起来看看雪什么时候停。只要雪一停，他俩就抄起扫把往操场跑，先扫路，再扫训练场，就是不想让战友们在雪地里集合。战友们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哪来的这些力气。其实，哥俩知道，他们说是在一起干，其实是在心里较着劲儿呢，都想给父母争光。
1998年的春节是季海军父母一辈子最为高兴的时刻。那个春节，入伍一年的两个儿子穿着威武的军装整齐地站在了他们面前。刚送走两个儿子时，这两个毛头小子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仅仅过了一年，不但个头长高了，身材魁梧了，脸上也多了一分成熟。两个儿子像是两棵小白杨站在了他们面前，在家中出出进进，像是两股风，走路都能听到唰唰的响声。两个儿子到亲戚朋友家串门时，着实引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父母的心中洋溢着幸福与骄傲。
两个儿子入伍后，全家团聚的场景只出现过这一次。1998年4月29日，季海全和季海军所在的十八站大队随支队到黑龙江省呼玛县的韩家园火场参加灭火作战。30日早上，季海军和季海全在火场上见了面，哥哥匆忙塞给弟弟两包方便面，叮嘱他在火场上要注意安全，然后二人便分了手。中午的时候，季海军听到了有三名消防员牺牲的消息。哥哥灭火技术精湛，又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季海军一点也没往他身上想。到了第二天一早，部队来车接他下山时，他才猛地意识到哥哥出事了，不然为什么山上的火还没有被扑灭，却有人来接他下山呢？在他一遍遍焦急地追问下，接他的干部眼看隐瞒不住了，只好把实情告诉了他。季海军整个人傻在了车里，怎么能是哥哥呢！昨天早上哥俩还见面了呢，不可能呀，哥哥作战经验那么丰富……他呆呆地看着车外不断后退的树林，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中午，在加格达奇火车站，季海军接到了来队的父母。一见到父母，季海军憋了许久的眼泪奔涌而出。如果不是哥哥陪他来当兵，他也许不会牺牲，季海军感觉哥哥的牺牲全是他的错。
父母抱住了小儿子，生怕他再丢了一样。父母没有责怪季海军，也没有埋怨部队，默默接受了大儿子成为烈士的现实。季海全的追悼会开完后，季海军跟父母商量：“我要在这里替哥哥干下去，也让哥哥留在这里陪着我吧。”父母采纳了季海军的建议，把季海全的骨灰安葬在了大兴安岭的烈士陵园中。

吉他的声音总是太忧伤，要不是因为他们来找我，我一点儿也不想弹。每一次我弹起吉他，都能听到你在远方轻轻地唱。
哥哥牺牲了，季海军下定决心，要在这支队伍里一直干下去，要替哥哥把这片林子守好。季海军开始认真复习，准备考警校。当父母得知他的想法后，劝他还是回到老家大庆。理由是那里拥军政策好，退伍回来能安排到油田工作。另外，父母总有老了的那一天，他们希望小儿子能陪在身边。但是季海军下定了决心，“我必须干出个样子来给我哥看，不然，我就对不起他”。准备考学的那段时间，季海军每天晚上都要复习到12点才睡，睡觉时衣服也不脱，到了凌晨2点再起来学习。半年下来，他整个人瘦了20多斤。最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警校。

我翻过好多关于英雄的书，从没有找到记载你的文字。后来我懂了，英雄不一定非要被人印在纸上，你的名字已经刻在了人的心中。
2001年8月，季海军从警校毕业后又回到了大兴安岭。说来也巧，他所在的大队离烈士陵园不到200米，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毕业后离哥哥这样近。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到陵园去坐一坐，向哥哥汇报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最近又打了几场火，结婚了，有孩子了，父母健康……只要一有好事，他都会跑去跟哥哥一起分享。只要下了雪，他就会来到陵园，把这里的路和墓地扫得干干净净。那个时候，他会觉得哥哥就在一边陪着他，看着他。有时扫着扫着，他还会愣神，以前和自己一起扫雪的哥哥怎么就不在了呢？

把你存在手机里吧，累了时，我还想靠在你的身边。
毕业后，季海军先后在黑龙江一大队、二大队、漠河大队、塔河大队、呼中大队工作过，如今又回到了最初他当兵时的十八站大队。不论在哪一个单位工作，他都是领导和队友心中最能打火的那个指挥员。刚当上排长时，季海军每次打火都是第一个上。当指导员时，支队领导给了季海军一个“扑火干将”的称号。
20多年过去了，季海军和这片森林已经不能分割。森林消防局直升机支队在他的家乡组建时，曾经有领导考虑让他回到大庆工作，这样他能离父母和妻子近一些。他对父母说：“你们现在享受着烈士遗属的抚恤优待，这是我哥给你们的。趁着你们身体还行，我还想在这里陪哥几年。”和妻子结婚后，小家安在了哈尔滨，如今女儿又到了大连读书，季海军还守在大兴安岭深处，一家三口身居三地，可他还想在这片森林中守下去。

我现在拥有一支队伍，每一次战斗中，我都告诉自己不能把队员弄丢了。因为，弄丢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
这里有哥哥未竟的事业，这里有他魂牵梦绕的理想。
★相守的岁月
每一年森林染绿每一回树木苍翠每一季枝叶枯黄每一次大雪纷飞你可知道我都会想起你念起你可是你永远不再回归每一年新兵入伍每一回战友离队每一场战斗归来每一次冲锋苦累你可知道我都能感受到你的陪伴可我只能在无人的夜里偷偷流泪你给我当了19年的哥哥却成了我一辈子的诉说我要讲述英雄的光辉我要对着梦想一直去追追梦的路上有你同行可我想象不出你长大的样子20岁的你在我心中永远最美我们的战袍换了我们的称呼变了我们的出征依然英勇无畏请别问我征途远不远也别问我心中累不累既然你我的根都已扎进了这片森林再艰难的行程也要走得无怨无悔★
来源：中国应急管理报
版面编辑：刘冰
中国应急管理报 新媒体中心编辑：崔维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