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能喝酒、我第二才能打仗！”——还记得那位在电视访谈节目中因为充满豪气、幽默而走红网络的老战斗英雄高翔吗？本周《每周一战》将详细讲述他的战斗事迹。 1964年8月，美国以第7舰队驱逐舰“马多克斯”号遭到越南民主共和国（以下简称北越）鱼雷艇攻击为借口，通过了所谓《东京湾决议案》，授权总统约翰逊在东南亚地区使用武装力量。这一事件是美国企图扩大在越南的战争，并把战火扩大到北越的重要标志。美军对北越的轰炸很快就由战术轰炸升级为大规模战略轰炸，打算用“南打北炸”的模式逼迫北越停止支持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斗争。 由于中国对越南人民的抗美斗争提供了包括军用物资在内的大量援助，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大量援越物资也经过中国运入越南。因此，美军飞机频繁地侵入中国的领空实施侦察和袭扰。中国人民解放军对此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并随时给予这种侵略行径以迎头痛击。 1965年1月27日，为了加强北部湾地区的对敌斗争，中央军委命令海军航空兵第4师转场进驻海南岛，以回击不断发生的美机挑衅事件。2月20日，该师参谋长辛英元亲自带领4师10团一个小分队从青岛流亭机场先行秘密转场海口机场。6月份，师长周克林亲率海航10团2大队部分兵力进驻海南。9月13日，第2大队大队长高翔奉命率队从青岛转场至海南岛的海口机场。在到达海南的几天里，高翔听了战友们关于美机屡屡进行擦边挑衅的情况介绍，他十分气愤，决心要给这些不可一世的美国人一点颜色看看。 高翔盼望的战机很快就来了，仅仅1周后，也就是1965年9月20日上午10时47分，我军雷达站通报南海舰队航空兵（简称“南航”）指挥所：“发现敌机1架，正西90公里，高度4000米，时速1150公里，航向15度！” 很快，一张画着细细蓝线的航线图展现在了指挥所的桌子上。这条蓝线明明白白地显示一架美军飞机正紧临海南岛的西岸向北移动，并迅速接近我领海。指挥所判断美机可能从昌感、莺歌海一带侵入我领空，或从海南岛西北入窜海口地区，进行挑衅活动。随即，指挥所于10时53分下令10团2大队4机一等战备。10时56分30秒，美机于峨蔓港260度方位逼近我领海。 “高翔双机出击！”指挥部果断地于10时58分下达了命令，同时命令领航员把高翔机组引导到海南岛中部的五指山上空待机空域伺机出击。在这里待机，我军战机可以消耗最短的时间、凭借最佳的航线，突然出现在入侵的美机面前。而且，我军战机一旦击中美机，对方就很难逃脱，残骸有极大几率坠落在我岛上或领海线内——这样美方就无法抵赖了。 图：高翔（左）与僚机飞行员黄凤生（右）合影
 海口机场上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高翔、黄凤生的歼-6双机编队立即升空。高翔在起飞后不久就发现座机的温度表指零，红灯也随即亮了，而且就在这个关键点上，他们又与南航指挥所失去了联系。 出故障了！怎么办？高翔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冷静地操纵飞机，感觉飞机飞行状态良好，只要注意观察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进一步，高翔判断刚才起飞时与地面塔台指挥部联系正常；现在与南航指挥所失去联系，说明飞机无线电系统是正常的，可能南航指挥所无线电系统出现了问题。因此，他没有向指挥所报告，而是与僚机一同飞向待机空域。当爬升到1万米的空中后，他们与指挥所的联系恢复了，而且温度表也奇迹般地恢复正常，一切进入临战状态！ 11时8分，高翔双机编队进入待机空域后，地面指挥所即引导其作南北往返飞行。美机入侵，我机向北；敌机外转，我机向南。南航指挥所发现这架美机非常狡诈，在我领海线附近时进时出，使我机不容易捕捉到战机。因此，我方判断美机可能是利用其在北部湾的加油航线佯动飞行，趁我不备突然入窜，使我来不及拦击。指挥所决心令我机取航线360度向北飞到加来上空，对着琼州海峡和雷州半岛方向出击！同时根据雷达回波信号，指挥所通报高翔双机：美机是一架F-4“鬼怪”式战斗机。 应该说，我南航指挥所对美机的判断有点小小的失误。首先，高翔他们耐心守候的“猎物”是美国空军第479战术战斗机联队436中队上尉菲利普?史密斯驾驶的一架F-104C“星战士”战斗机，而不是F-4“鬼怪式”；其次，史密斯驾驶的“星战士”来回在北部湾上空来回折腾也不是什么“狡诈”，而是他遇到了一件令他非常抓狂的事情——他迷航了！ 作为美国的第二代超音速喷气式战斗机，F-104“星战士”飞机速度快，升限高，但其他方面性能平平，航程既不长，载弹量也不大，而且操纵性能很一般。因而美军自己没有大量装备，只是提供给各盟国使用。很快，这种飞机在盟友中享有了“寡妇制造者”和“飞行棺材”等绰号。在越南战争初期，F-104战斗机作为美国空军的一员也参加了对北越的军事行动。根据美军自己的评价，479战斗机联队的这种战斗机在北越上空执行压制北越的米格战斗机、以及为美军EC-130E电子侦察机提供护航任务时表现还算不错。尤其是美军发现越军装备了苏制第二代超音速战斗机米格-21后，和米格-21同样作为高空高速战斗机的代表的F-104战斗机的角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举足轻重了。 
图：菲利普·史密斯上尉
 9月20日上午，该部的史密斯上尉接到了出击的命令。这是他的第80次任务，被中队指挥官指派到56-0883号F-104C座机上。出发前，指挥官特地强调要大家一定要远离海南岛。他和僚机驾机起飞后，就沿着越南海岸线一直北飞，很顺利地抵达了北部湾上空预定加油的空域。在距离加油机大约17英里的空域，56-0883号机的雷达发现了加油机。于是，史密斯便打算和僚机一同加油。但在接近KC-135加油机时，僚机飞行员突然发现自己的加油管失灵了，无法加油，于是只能掉头返航，剩下史密斯在北部湾上空完成了加油。随后，中队指挥官命令史密斯在北部湾保护加油机，他的意图是当中队在完成任务返航时，所有飞机可以在北部湾上空再次加油然后返回岘港。 随后，当史密斯加完油离开加油机时，他突然收到了岘港地面控制系统发来的一系列奇怪的方向指示信号。以当时的状况判断，这要么是地面雷达出了问题，要么是飞机上的敌我识别装置应答系统无法正常工作。史密斯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导航系统就显示他正以大约1000公里的时速快速接近海南岛。为了不飞入中国领空，他掉头转向南方，这时在座机雷达荧光屏上发现了另外一架飞机，高度比F-104C要低。史密斯立即向岘港地面站报告了这一情况，随后又掉头去追击这架身份不明的飞机，一度将飞机加速到时速1070公里。在短暂的追击后，他又不得不再次放弃追逐，因为导航系统显示F-104C又靠近了中国领海线。整个过程中，史密斯一直在云层上方飞行，厚实的云层使他无法看到海岸线或陆地。 
图：菲利普·史密斯的F-104C的涂装，注意尾翼上的60883数字代表序列号56-0883
 随后，史密斯发现座机的航向指示器和备用导航仪都失灵了。他曾经想过用无线电呼叫加油机为自己提供方位修正，但转念一想这样子可能会导致加油机暴露位置、产生严重后果，所以放弃了。就在他思想斗争的关头，56-0883号机的内油已经下降到大约只剩下3000磅（约1360公斤）。史密斯的压力越来越大，拼命呼叫岘港地面控制站，让他们赶紧派出F-102A“三角剑”截击机来接应他。这种截击机拥有超远程雷达，可以轻易找到自己，不过他的呼叫一直无人回复。史密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把一支铅笔竖在地图上，试图通过观察铅笔投射在地图上的阴影来确定自己的方位。这个点子很快就证明无效——中午的太阳正处于最高点，地图上压根就没有铅笔的阴影！这时，他看见云层中有一条缝隙可以看见海岸线，于是驾机下降到9000英尺（2743米）想仔细看清楚，但没有看到任何自己比较熟悉的地形参照物。这一点的原因丝毫不难解释，因为他看到的海岸线是中国南方的雷州半岛，此时是11时19分。 此时，一直在追踪史密斯的南航指挥所见他的飞机已经接近雷州半岛，时机成熟，果断下令高翔双机编队接敌。11时19分25秒，指挥所令高翔双机编队左转航向330度；11时23分10秒，命令修正航向到360度；11时25分50秒，下令投副油箱；11时28分10秒，命令再次修正航向到30度，飞机开加力增速，并通报美机在我机左前方30公里；11时29分30秒，通报美机高度10500米，令我机以最大速度追击。不一会儿的工夫，美机就与我机航线几乎连成一线。 
图：菲利普·史密斯的F-104C正在飞行中，尾翼上的60883数字清晰可辨
 在地面指挥所的引导下，高翔双机飞快地向着目标区域接近。高翔2人注意着每一朵擦机而过的白云，却连一只鸟也没有看到。这时，高翔提醒后面的黄凤生说：“没关系，慢慢看。”
他们2人以极大的努力使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不放过一个可疑目标。11时31分35秒，高翔在左前方8公里发现一个小白点，再接近一看，确认是美制F-104C型战斗机。 高翔首先命令僚机与他拉开距离，形成战斗队形。他又查看了一下炮弹是否已经上膛，随即打开加力开始高速接敌。11时31分50秒，F-104C开始向右转弯，高翔顺势也跟着转弯，他小心地计算着双方的速度和方位，力争一次性咬住对方6点钟方向。由于F-104C最高速度可达2倍音速，而歼-6最高速度只有1.35倍音速，因此切入对方航线的角度必须非常精确，一旦失手就可能被对方甩掉，失去战机。 高翔很快就抢占了有利攻击位置，并用活动光环套住了还不知道大难临头的F-104C。此时，僚机黄凤生提醒说：“快切上去，大胆攻击，后面我掩护。”南航指挥所也下令：“后面没有敌情，靠近些，狠狠打！” 高翔在高速接敌过程中，始终将座机置于美机右侧阳光方面，并以最高速度逼近对方，隐蔽迅速地从其尾部追了上去。在接近到只有219米距离的时候，高翔同时按住3门机关炮的按钮，随即3炮齐射，炮弹连续准确地命中F-104C的左翼。高翔一口气将座机的炮弹打到只剩下19发、距离F-104C只有39米的时候才脱离。高翔的歼-6在剧烈的颤抖中急速拉升，他控制不住自己，兴奋地对着无线电大喊：“打爆了！”随后，他扯着脖子透过舷窗以60度角看到美机拉着一股黑烟向下扎去。 
图：菲利普·史密斯驾驶的编号为56-0883的F-104C战斗机被高翔的歼-6战斗机击中的照片，可以清楚地看见“星战士”的左翼中弹的情景
 由于距离爆炸的美机太近，高翔的座机被F-104C爆炸的碎片击伤13处，1台发动机停车，另一台发动机也严重受损。爆炸产生的碎片将高翔的飞机击穿了51个洞。他冷静地关闭了停车的右发动机，把受伤的左发动机转速由12300转慢慢地降到12000转，胜利返航。于是乎，他创造了歼-6战斗机靠单发动机成功降落的先例。 史密斯上尉的F-104C战斗机在近距离被歼-6的30毫米机关炮连续命中，右翼也被弹片多处击伤，爆炸直接将右翼的导弹发射架和AIM-9B“响尾蛇”空对空导弹炸飞。驾驶舱内烟雾缭绕，到处是闪烁不停的警示灯和警告音。不过，史密斯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很快冷静下来，试图反击。当高翔的歼-6高速掠过F-104C向上爬升时，史密斯注意到歼-6发动机尾喷口那长长的火舌，他想操纵受损的“星战士”加速追上并且咬住高翔，但是发现自己飞机的发动机无法提速。这时，史密斯他听见了座舱内响起了提示“响尾蛇”导弹咬住目标的声音，顿时产生了一种“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的心理。他放弃了跳伞的念头，重新拉动操纵杆想给高翔的歼-6来个厉害的。 但就在此时， F-104C突然连续发生剧烈的颤抖，液压系统完全失灵，操纵杆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史密斯感觉大事不妙，再也顾不上追击高翔，立即启动弹射座椅，成功地弹射了机舱。随后，他看见自己的F-104C战斗机像一块石头一样直线下坠，掉进了海里。 史密斯是降落在海里的，他手忙脚乱地解下了降落伞，然后爬上充气橡皮艇。还没等美国飞行员来得及松口气，正在附近打鱼的文昌民兵符气合等人的小船已经划向他。面对着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民兵手里亮晃晃的渔叉，史密斯放弃了抵抗的打算，举手投降。 
图：60-70年代的局部冲突使歼-6声威大震，成为西方模型爱好者热捧的对象
 史密斯被击落后，他所属的436中队当天的噩运才刚刚开始。在长时间未能和史密斯联系上后，436中队又派出了另外2架F-104C战斗机，分别由夸肯布什上尉和卡尔森上尉驾驶，护送2架SA-16水陆两栖飞机去北部湾寻找史密斯。为了能够保证进行长时间的搜索，美机还派出了KC-130加油机协同这次营救。但随着夜色逐步降临，在对北部湾地区进行了长时间的搜索后，美机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营救，飞回岘港。 当这2架F-104C战斗机飞到岘港机场上空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时2位美军飞行员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由于F-104C之前是专门执行昼间任务，因此完全没有考虑夜间飞行的情况，结果2架飞机的3组外部航行灯都不良，更要命的是卡尔森上尉的飞机连座舱内的照明灯都不亮，他根本看不清仪表！无奈之下，卡尔森不得不驾机跟随夸肯布什的座机进行编队着陆。 当他们开始左转接近机场跑道时，双机编队飞入了一片云层。卡尔森的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2架飞机失散了，卡尔森只好用无线电要求夸肯布什打开加力，以便让自己能看到他的飞机。夸肯布什打开了加力燃烧器，事实证明这是是馊主意，因为几秒钟后，两架F-104C就在空中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所幸的是，两名飞行员在飞机坠毁前弹射出了机舱，最终他们两人双双落在了岘港附近海面，被美军巡逻艇搭救上岸。 图：被俘的美军飞行员菲利普·埃尔登·史密斯（Capt Phillip Eldon Smith）在被俘后接受我军审讯，从他翘着二郎腿的放松神态看，他受到了我军的优待
 作为侵犯了中国领空的美军飞行员，史密斯上尉在中国的监狱度过了七年半的岁月。在中美关系缓和后，史密斯于1973年3月获释。随后，他继续在美国空军中服役，最终成为伯格斯特龙空军基地的指挥官。 1989年10月18日16时20分，在上海锦江饭店一层大厅里，高翔和史密斯这两个昔日的空中斗士时隔24年再次相逢——但这次是在酒席上。两人把酒言欢，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同回顾了当年的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这段“化敌为友”的经历正应了那句著名的歌词“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文/点兵堂） 图：高翔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
 
图：1989年10月18日，菲利普·史密斯在上海与高翔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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