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流兴复古。
谁能想到:拖地阔脚喇叭裤、oversize西装、原宿朋克厚底靴、“泫雅风”美甲,这些风头正劲的时尚单品,早在20年前就被农村小伙靓妹玩得炉火纯青。
在1997-1998年间,摄影师Michael Wolf沉迷辗转于中国南方的乡村小镇,田间泥道成了千禧年代青年的伸展台。时尚是个轮回,童叟无欺。
一罐摩斯,你抹一遍,我抹两遍。新簇簇的大廓型西装残留樟脑丸的味道,双手插在裤兜,嘴边叼着香烟,背后是万里青山百顷良田。
有点土?但非常酷。
我们相约在下午3点坐车回家,记得穿那天一起买的同色不同款。天寒恰逢雨水,二人姹紫得耀眼,活像是泥泞里长出的一丛生命力旺盛的三角梅。
Dress Code是女孩不言而喻的时尚暗号。在领口的设计上互相较劲,在鞋子的配色下互相呼应。左边的女孩好像胜券在握,一双长腿把喇叭裤穿得形神具备。
两抹鲜红几乎抢绝了所有风头,那对头花脆生生露盈盈,女孩手里捧着一颗果子,珍宝般的甜。往下一瞟,才见那双方头女靴,踩在石子路上,铿锵有声。
衬衫的大胆用色如同盛产于山林的不知名野花,膝盖处打补丁的卷边直筒牛仔裤、红色拖鞋下的黑色长袜、桃红色指甲油,细节是女孩的美丽密码。
悉心打扮的三姊妹被摄影师叫住,厚底鞋像是人手必备的装甲,沾满泥土显得摇滚又叛逆。中间的女孩从头发武装到指甲,她怎能想到20年后会被归类成“泫雅风”?
在潮湿的冬天里,黑色是最冷艳的语言,毛绒厚领、皮质光泽,腰带成了点睛之笔,翻卷的裤脚露出黑白动物纹,野性和那头黄发一样张扬无忌。我在想,她们是过年回家,还是准备出行?
在讲粤语的地方,总会尊称她一句“靓姐”。
全包眼线和砖红唇色构成了极富侵略性的妆面,低胸背心、超短皮裙外加一双10cm松糕鞋,她可能是转弯角的发廊老板,也可能是街心公园的舞后。她一转身搭上一辆摩托车,绝尘而去。
Michael Wolf出生于慕尼黑,13岁他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台相机,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拍摄生涯。
他曾三次斩获全世界最权威的专业新闻摄影比赛——荷赛奖一等奖。首次获奖,拍的就是千禧年的中国。
1994年,他搬到香港成为一名摄影记者,与中国便缘起于此。
他的镜头里,没有繁华都市、不屑满目霓虹,他将镜头藏在大街小巷、山村小镇。他和每一张朴实而自信的面孔,用光圈捉迷藏。
一开始他的拍摄处处受阻,被骂得狗血淋头,有人报警扣留他的胶片,罪名是丑化了当时城市形象。Michael Wolf不解:“我觉得他们坚韧、自信,很有尊严。”
20年后再看,却是满溢的情怀和乡愁。
渐远的山村和湿润的泥泞,都仿佛只存在梦境里。年轻男孩女孩又穿起了松糕鞋,那份朴素的自信和归家的热忱,却成了海市蜃楼。
上海的早晨,天色刚明,寒风未减,旅人大包小包匆匆出行,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温馨妻儿,白头父母。远处孤零零的东方明珠,又在思念谁?
Michael Wolf在公园里撞见这位写大字的老头。
他总是穿戴得体,把公事包提在背后,手拿一根自制毛笔,沾着湖水笔走龙蛇。当他写到第三行时,第一行的字早已消失了。
Michael Wolf镜头里的人物,陌生又熟悉,他们总带着自己的故事,却又踩着回忆的影子。
我总觉得Michael Wolf对中国的人情味情有独钟,那些街头巷尾的欢声笑语,那些三姑六婆的前尘往事,往往最真实、最浓烈。
他曾跑遍整个中国,日以继夜地拍一样东西:椅子。
破烂的、缝补的、堆叠的、废物再利用的,它们静悄悄立在街角,等自己的主人。
断掉的椅脚用砖头当义肢,风餐露宿的木头骨架上生了一团软垫,地上的雪糕棍和零食袋似乎告诉我们,这里曾有多少个顽童在嬉戏打闹。
黑色的线条在斑驳的墙面前好似一幅概念画,有些孤独又心事重重。它在巷口等谁来一一倾诉?
四个脚用布头包好,坐垫处一层木板一层纸皮补了又补,一块纸牌上两个醒目大字“有用”,下书“放回原处”。即使衣衫褴褛、蓬头垢脸,它依然是某人的宝。
没有人知道上面讲述了多少人间故事,也没有人知晓它守候了多少趟物是人非。
以前的人总是勤俭持家,心灵手巧,只要未到绝境,缝缝补补又能东山再起,加几片烂布甚至比之前还舒服。它们变成夏夜唠嗑的良伴,化作打麻将凑数的益友。
就算隔得再远,你也会一眼记起老家门前那把风吹雨打的椅子,只是坐在上面的人,还在等你吗?
这些形状各异的椅子,不是因为穷,是因为念旧、认生。三餐一宿、营营役役,每幅筋疲力尽的皮囊都需要停下来回下神。
“别站着,坐下歇歇。”是平凡人最朴实的真诚和友好。
坐下,就有了故事,坐下,才继续赶路。
李碧华曾经在书里写过:物件沾多了人情,日久生灵。难怪Michael Wolf的照片里,少了人脸,却藏满了柴米油盐的小欢喜,星燧贸迁的断舍离。
Michael Wolf说:“通过拍摄人物使用过的东西,和留下的痕迹,比拍摄肖像也许更能揭示他们的存在感。”
有人爱大山大川,有人爱琼楼玉宇,有人爱香草美人,有人爱星河远布。Michael Wolf却偏爱这些老街陋巷。那些静默无声的人间小玩意,都在七嘴八舌地侃着天涯悲喜事。
有人曾问他:“你为什么总是拍这些老旧的东西,难道你觉得我们很落后?想让别人嘲笑我们?”
“时代向前走的时候,却选择性地忘记掉这些普通人的小天地。”Michael Wolf的镜头里,没有美与丑、没有对与错,没有是与非,只有真与假。
人们从车水马龙花灯璀璨的CBD拖着疲躯归家,穿过冷清的菜市场、阴凉的转角巷子、喧闹的小吃街。
抬头看时,又有多少繁华曾裁进眼眸,又有多少确幸被抛诸身后?
就好比Michael Wolf最知名且震撼的作品——《建筑密度》,那些密密麻麻的单位让人呼吸困难,那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水泥森林,也像一张插翅难逃的人间巨网。
他裁掉了天际线和水平线,“如果你有天空和地平线,你大概知道它有多大,那里没有真正的幻觉。把它剪成那样,我就不再描述这座建筑了,我只是在创造一个隐喻”
他的镜头好像说尽了人生的种种无奈,却又给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挂在阳台的毛巾和被褥,都在告诉世人,要苦中作乐,要热爱生活。
即使只有一平方,都是小天地,只要看到天空,就要好好活下去。
今年4月24日,Michael Wolf因病在家中去世,享年64岁。
终此一生,他走遍了整个中国,也受尽了种种非议,吃过官司、被警察羁留两次、被举报到数不清,他只是带着他的相机和三角架,风雨不改,穿梭在乡村小巷,踏破了碎石泥泞。
“我的照片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文化,这是一种应该被好好保护的东西。”Michael Wolf坚信道。
在他逝世的300天,感谢他的镜头让我们知晓人世艰辛,也能苦中作乐。
Michael Wolf先生,万里江河,有缘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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