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远方的家》2019/07期 人在旅途
满街脏乱差到捂眼睛,被骗子偷了钱包,洒红节碰到小混混,手臂刮伤进医院,拍Vlog时屋顶突然起火;也浪过嗨过,干了那杯恒河水,街头怪味小吃大测评,和印度小夫妻火车畅聊,被老爷爷邀请去他家,当成小孙女拥抱……
这次印度之旅,就像一场荒诞大冒险。贫与富,昼与昏,善与恶,这座被“妖魔化”的国度,早已打破我的固有偏见。怪诞与震撼面对面,只隔着寸步之遥。
part 1
焦特布尔蓝城是场奇妙梦
开始探索老城,疾行不如漫步。哪怕被塔尔沙漠拥在怀里,它依然轻盈不滞重。等到日光温煦,市井也喧闹起来,空气里弥漫着铃兰、玫瑰和浓郁的野菊香……焦特布尔,就这样扭转我对蓝色的定义。
每次越过重重叠叠的码头,绕过旧城脏兮兮的老巷,都会碰到卖货的、浣衣的、放风筝的、挽手逛街的当地人。
午后迷路在小巷,干脆在路边蹲着,看小松鼠爬墙摘果子吃。这里的流浪狗成了宠儿,随处懒懒躺着,有熟人骑行而来,还会立起身来打个招呼,又乖巧又呆萌。
正拍着视频呢,恰好有个老爷爷缓步走来,笑眯眯说,“嗨姑娘,你身后就是我家啦,赶快进来坐坐吧。”本着将信将疑的心,我略有迟疑。但他们一家子的真挚可爱,很快打消了顾虑。20平米的屋子虽小却温馨,白墙砌成抹茶绿。
在印地语中,拉贾斯坦意味着“众王侯之地”。虽然战乱不断,却掩不住旧日荣光。每次乱步于弯曲深巷,抬眼便是梅兰加尔。这座30多米高的黄砂城堡,就像从岩石里生长的天上宫阙。难怪14岁的王妃跋山涉水而来,将粉纱蒙住脸,惊讶到说不出话。
从山脚到山顶,要穿过七重门,当地人戏称这是 “旁门左道”。冷不防的,眼前就会出现近乎80至90度的直角弯,城墙极为厚实,镶满了硕大的铁皮尖钉。据说一旦战火燃起,敌军的大象军团来不及反应,就会直接撞晕过去,被称为“从来不曾攻破的城堡”。
越过最后一道门,入眼便是王妃们的血手印。这种自焚殉夫的旧习叫做“sati”,红色牌匾之下,藏着残酷又离奇的陈年往事。几百年前,拉杰普特族极其刚烈。若是城堡被围困,男人们拼杀到最后一刻,女人们便会沐浴香薰,穿上橘色衣衫。在民众的簇拥和祷念声里,一个个跳入火堆殉情。
午后两点,当我赤脚走过内殿,沿着细窄长梯,却找不到公主闺房。阳光透过琉璃窗,映亮墙上细密画,还有茱萸粉色的鸢尾花。宫中密道格外多,又窄又小又绕,早已把我折腾到不知归路。却无时不刻心里在惊叹,天哪,这浓郁的拉其普特风情。
在南亚旅居,几乎体验了所有交通方式:飞机、地铁、骆驼、大象、三角帆、TUTU车……但一提到当地火车,难免怵得慌。车顶车身都挂满男人?每趟都晚点,少则一小时,多则两三天?我假设n+1种惊险场景,然而都想多了。
这里的车站长相随意,没有安检口,没有问询处,进门即月台。它就像浓缩的独立世界,跟市区之景格格不入,叫卖声、说笑声、火车行驶声交织成片。上了火车,找到座位,我才长吁一口气。
part 2
瓦拉纳西六千年魔幻圣城
就如传言所说,“在瓦拉纳西,迷路是一场游戏。”这座六千年圣城,宛如人间动物园。它曾是唐三藏西天取经的终点,如今垂垂老矣,只剩下6000条弯曲深巷,和从不消停的晨浴夜祭。
像极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沿街是古朴又陈旧的老店面,贩售着甜品,蔬果或装饰物。国内的饰品大多精巧且内秀,印度则繁复且夸张,这跟他们热情奔放的性格完全一致。
穿行在灰黑窄巷,很让我好奇的,是那些苦行僧们。他们大多衣不蔽体、灰头土脸,手拿象征湿婆神的三叉杖;也有的直接上街,周身涂满了炉粉,象征着福祸和纯洁。很难想象,这些人看似很落魄,原本生活却美满优渥。信仰是他们的全部,身体与物质微不足道。
纱丽之于印度,就如旗袍之于中国,和服之于日本。试穿时我才知道,原来它并非裙衫。而是一块长达6米的鲜丽布料,在身上折叠加缠绕。很难否认,它是印度女人们的纱丽情结,我眉心差颗朱砂痣。
街上最大摇大摆的,当属神牛了。当地人把它们当成宝,打不得也骂不得。狭路相逢,我贴着墙低头让道。还会有人端来餐盘和剩食,牛群把他团团围住,分食芭蕉叶上的小点心。他们认为神可以幻化万物,所以众生皆可敬畏。
次日早起出门,薄雾被风吹散,沿着石阶下去,便是恒河了。它日夜流淌着,既是露天火葬的熊熊烈火;又是纯洁的圣水洗礼,刷牙洗漱祈祷,都在此地循环。在印度人眼里,这条承载了生老病死、却被嫌弃污染太多的母亲河,是无比神圣的。它淌过湿婆的长发,能够洗刷所有罪孽与恶报。
岸边矗立着很多“死亡旅馆”。那些时日无多的老病者,想将骨灰撒入河里;但半个月内还活着,便得挪走行李,让给下一位来客。这是他们的毕生心愿,忙着生,忙着死,撒入恒河是终极信仰。
这家店算是祖传三代,别看门面确实简陋,却能制作70多种口味的奶昔,像什么芭乐、香蕉、苹果和石榴,就算要个孜然味的,老板也能捣鼓出来。排了许久的队伍,总算等到了我的lassi。初尝了一口,味道不算太好,但也没那么糟。浓稠绵厚的酸奶酪打底,铺洒香蕉、腰果、藏红花,甜到齁又带点回甘。
随手拿的杯子,竟是只红泥陶土碗。管它大街或窄巷,都会看到陶碗碎渣渣。印度人讲究喝完就摔碎,无需清洗,也无需炼造,还真是“另类环保”。
出了店,迷了路。随着队伍一路向西,刺鼻味越发浓烈,便走到了河坛。很吃惊的是,悲喜剧不过十米之遥。左边是涂满彩粉的年轻人,正在狂欢起舞酣唱;右边是已故之人的仪式,柴火噼里啪啦燃烧……印度人不用眼泪送别亲属。家属或吟诵梵文,或静默望着,没有谁会哭哭啼啼。听人说,等分别七日,他们会在宴饮后登船,呼唤着逝者的名字,再将其彻底遗忘。
每到傍晚五六点,白天散落在各处的人潮,会从四面八方涌向河坛。这场延续了2000多年的祭祀,是属于夜晚的盛大狂欢。本以为大家都是踩点来的,没想到我提前两小时到达,就已经找不到位子。
在这里,不分男女老幼、身分贵贱,常常会看到额头上的红点,俗称“吉祥痣”。僧人们见我走过来,冷不丁把混着朱砂、糯米与玫瑰花瓣的糊粉,点在眉心中央。“你有第三只眼了,开过光的。”他一本正经地望着我,顺便伸手要小费。印度式套路,总是那么坦率又直白。
眨眼之间,又见他们手捧黄菊花瓣,对着舞台哗啦啦洒落,台下有妙龄少女摇动着铜钟,碰撞出叮叮叮的余响。我沉浸其中,心里满是震撼。结尾时候,所有人忽而闭眼吟诵着,忽而呼唤着神的恩泽。信徒们一路分发着糖豆,手中铜罐里盛着水牛奶,头上缀着黄头巾。
最后呢,是我最期待的环节啦,送花灯——献给恒河和湿婆神。我捧着属于自己的那盏花灯,俯身放在河面,见它晃悠悠地荡着,随波渐渐远去。那些看不见的岁月流转,倒不如交给消散之月夜,交给流逝之河水。尘世纷纷扰扰,文明却不曾老去。
part 3
斋浦尔印度也有少女心
此行第三座城,结缘斋浦尔。曾在书中读过一段话:如果绿色是嫉妒,黑色是邪恶,深红是愤怒,那么粉色是斋浦尔。都说历史无绝对,这座淡山茱萸粉的沙漠王都,就像浮上一层白桃味果汁,初来到此地,连空气都变得甜腻湿润起来。
当年为了迎接英国王子,统治者拉姆·辛格下令将旧城重新涂色,谁知如今,它成为“印度式少女心”的标志。从帝王家的古堡宫殿,到老百姓的寻常市井,就连随处可见的摩托和三轮,都染着低饱和的粉橘光泽,满满的复古质地。
老城里的三巨头,当属风之宫殿、城市宫殿和简塔曼塔天文台。来不及化妆,行李往床上一丢,我和小伙伴就往风宫跑。很早之前就在明信片上看过它:薄薄一面窄楼,竟然密布953间临街窗户。
就如朋友吐槽,既像粉红色的蜂巢,又像层叠堆摆的鸟笼。谁让当年的建筑师也是个诗人呢,果然脑洞不一般。突然也有点好奇,导演韦斯·安德森的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难不成就是从这儿汲取的绝妙灵感?
本来想光顾大叔的生意,结果制作工序繁琐,还得等两三个小时。大叔把手一挥,喏,旁边有家披萨店,味道很棒呢!这大概是我吃过价格很低,用料很足,味道很魔性的一款披萨了。芝士和玉米粒铺满表面。店主大概觉得还不够,又撒上厚厚两层孜然粉,我和朋友彻底懵了,这怎么可能吃的惯?如此脑洞,大概也就印度人想出来了。
为了聊表热情,这位甜品大叔极力推荐Raj mandir cinema,看场宝莱坞电影压压惊。我听说它被BBC评为全球最有魅力十大影院之一,当然满心期待呗。
等到检完票,排完队,才算正式进入影院。推门而进,瞬间变了画风。粉蓝穹顶绘着海浪式波纹,琉璃顶灯层叠如小星球,颇有些超现实主义式的梦幻风。当地人就像来看演唱会,在大厅里各种自拍嬉闹,脸上挂着笑意。至于看什么片子,其实是没法选的。一天只放一场电影,一场能坐两千人,久违的晚间八点档!
当地人都是捧场王,他们会用随意哼歌+鼓掌+跺脚表达“这电影我超喜欢”。恋爱戏会起哄吹口哨,坏人来了丢爆米花。放到悲剧情节和感人泪点时,全场又静默下来,等待下一次捧场和起哄。
片子放了一个多小时,幕布落下,灯光亮起。别以为是出故障,其实是印度电影太长,动辄150分钟起,于是分成上下场,中间休息20分钟。此时店员会推着餐车进来,卖孜然味的烤串,奶油味的爆米花,和三人份的可乐。
琥珀堡是意料之外的小惊喜。这座山巅之上的百岁“老人”,周身缀着奶白、鹅黄、玫瑰粉,呈现出温柔浅淡的马卡龙色系。
上山之路迢迢,如果要步行到顶,估计得走二十多分钟,若是怕累,也可以试试“大象公交”。象夫会在山脚候着,等待有意的游客。为了拍视频,我左躲右闪它们的大脚丫,生怕不慎被踩扁。这头驮满三五人刚走,那头又哼哧哼哧爬坡而来。
不似有些宫殿般晦暗阴沉,琥珀堡虽大如迷宫,却入眼即敞亮。虽然现在内殿不再让人进入,却可窥见当年的奢华景象。朝代更迭,并未磨损皇室的荣光,佳人不再,宴客不再,时间却长驻永存。据说黑夜里点上蜡烛,仿佛置身于浩瀚银河。千万块小玻璃漾出星光,这番景象该有多么奇谲又诡秘呐。
在斋浦尔数日,就是为了等洒红节。它脱胎于史诗《摩诃婆罗多》,千百年过去,早已演变为全民狂欢的“印度式春节”。好不容易盼到这天,一大早循声下楼,所有店铺都关门闭户,街上却熙攘的恍若游行——不论认识与否,不分男女老少,看到对方就只管撒粉吧!曾看过一句话,“让害羞的人大胆,让卑贱的人抬头,让怯懦的人勇敢,让忧郁的人欢乐。”这是属于印度人的欢愉时刻。不夸张地说,它也是最充满激情和生命力的节日。
想要零距离融入洒红节,一定要自备颜料。百年前,这种粉末被称为“古兰”,从树木上采集花朵制成,大多深红或暖橘色,也叫“森林之焰”。现在大街小巷卖的,更偏向化学粉末。我被砸中嘴角,偷偷尝了口,苦到五官都变形。价格倒也不贵,二三十卢比就能买到一袋子。
次日准备离开,估计连亲妈都认不出我。头发手背脸上是漆红的粉,蓝绿的印。想要拿水冲洗,像墨水浸染似的,越洗越脏兮兮。
我无意评述什么,只想更多记录真实。如奈保尔所说,“印度很难被定义,它只能用它的方式被体验。”
图·文/朱清 编辑/小卜
排版·整理 / 远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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