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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任正非再次接受了CNBC的专访,长达23分钟的专访,内容如下:
记者:美国把华为纳入实体清单已经6个月的时间了,5月16日,您还记得那天吗?当时您的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您生气吗?失望吗?
任总:听到美国把我们纳入实体清单,我没有感到很意外,因为我们以前就有心理准备。他们开始打击我们的时候,我们预测我们的销售收入会有比较大的幅度下降,但我认为这一下降不足以威胁我们的生存。
后来过了一两个月,再采访我的时候,我们预测我们的收入下降可能会在300亿美金左右,这是比我们的销售计划下降,而不是比去年的结果下降,随着时间的进程,我们也充满了信心,比今年的计划下降可能不会超过100亿美金,对我们的打击和影响大大缩小。
记者:您发布了一个全员讲话,说现在是华为生死存亡的时刻,作为公司的CEO,在危机管理方面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任总:首先,这个事情出来的时候,我们所有的领导成员都不意外,所有领导成员的思想统一度非常高,我们一定要员工的和平思想想要有转换,我们需要转换,因为我们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富裕,我们的员工是很富裕的,富裕的同义词就是堕怠,我们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在公司里面铲除堕怠。
第二,因为我们处在和平时期,我们的产品比较先进,比较优秀,所以使我们很多平庸干部就走上了各种岗位,因为他们口才好,会做公共关系,领导会喜欢,因为大家没有战争考验,所以大家就会觉得他们升上来了,所以我们要把这些平庸的领导去除掉,有了这个思想,这个思想可以通过这封信告诉大家以后,大家就会警觉起来。
有的改正了,有的辞退了,有的退休了。我们逐步地清理队伍,让我们的队伍用3-5年左右焕发出活力来。
记者:回看过去的6个月,对于您个人以及华为这家企业来说,从中学到的痛苦教训是什么?
任总:我觉得痛苦的教训就是一句话:不能安于堕怠、安于平庸,必须长期保持一种奋斗的活力,让组织充满活力。
记者:美国政府已经出台了一个临时的许可,使得华为能够继续向美国公司购买相关的部件,从多大程度上来说,美国的公司已经恢复了对华为的供应?
任总:美国政府在第一个90天,就一个申请都没有批准过,延长第二个90天的时候,又新增了此前忽视了的60多家华为分支机构到实体清单,实际上是扩大了对我们的制裁,并不是扩大对我们的宽容。
记者:华为在八月份的时候发布了自己的鸿蒙操作系统,同时也在开发自己的先进芯片,昇腾910,华为在自给自足这条路上取得了多大的进展?
任总:第一点我们要把更多的决策权交给专家,我们最不赞成官僚来决定我们的技术路线,所以我们决定这些主管他们的责任是做好后勤,技术的决策要交给专家。在鸿蒙这个系统中,我们其实是为物联网使用而开发的,鸿蒙这个系统未来能不能支持华为公司发展,关键不在于操作系统本身,操作系统对我们来说总体是简单的,主要是在于生态的建设。
生态建设牵涉到千万家公司的合作,这个是复杂的,是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的过程。
记者:我们来谈谈您刚才谈到的生态建设,我们知道华为的鸿蒙操作系统是可以用在不同的终端上,但之前华为也说过目前没有计划把鸿蒙用在智能手机上,您觉得鸿蒙有没有可能替代安卓?如果你们选择把鸿蒙作为移动业务、智能手机业务的另一个操作系统的话。
任总:我们将来不会替代安卓的,因为我们要支持安卓的发展,Google是一个很好的公司,我还是要加强合作的,鸿蒙如果在这个地方能够有成长,有一部分生态,那也是补充,而不是主要替换关系。
记者:但我的问题是,鸿蒙操作系统有没有这种潜力或者可能性来替代安卓?如果华为选择把鸿蒙操作系统进一步作为替代的移动操作系统来进行开发的话。
任总:首先,我们还是加强跟Google合作,因为Google也是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唯一就是美国政府的批准问题,是否能够获得批准取决于美国政府批准的截止日期11月19号会发生什么。我们希望美国能批准,我们继续和安卓加强友好合作,我们不会有能力不行的问题,我们是肯定有能力可以做到我们想做的事的。
记者:不论如何,华为现在也在持续前进,华为刚刚推出了最新的智能手机Mate30系列,即使里面没有预装全套的Google的应用,为什么还要发布它呢?为什么在现在如此不确定的形势之下华为还是推出了新的手机产品呢?
任总:因为Mate30有非常多新的功能,这些新的功能还是会有一部分客户喜欢的,至于我们没有预装安卓这个系统,人们能不能接受,我们还要进行测试,他们预测Mate30销售量会在2000万部,那要看过一段时间是不是有人买我们Mate30,才能证明我们Mate30没有安卓系统以后还有人能接受我们。
记者:我纯属好奇的问一个问题,在Mate30这款机型上,华为有没有把鸿蒙操作系统进行测试?
任总:现在没有。
记者深入研究中心...
记者:当你听到华为正在经历的与美国的危机时,作为一名华为工程师,有什么感受?
邹工程师:我并不担心。
记者:当你听到创始人及CEO任正非说现在是公司处于存亡时刻时,作为一个工程师,会不会让你变得更有创新力?
邹工程师:是的,我感到一种责任,不仅要为自己努力工作,也要为国家做小小的贡献,现在中国的发展处于关键时期。
任正非先生曾问道,如果华为的2012来了,谁能帮助我们,2012实验室就华为的诺亚方舟。
记者:拯救公司的诺亚方舟吗?
邹工程师:是的,拯救公司。
记者:但华为是否强大到能够在这场危机中生存下来?
任总:我们正在从内到外让公司变得强大,这次危机以后,我们创新步伐加快了,在招聘时,我们会更多注重科学家,更多注重天才少年的招聘,这样的话,我们在开发的能力上,要比过去强多了,我们不仅要修复这个美国造成的洞,保持生产力的持续,还要同时保持创新技术的提升,同步进行的。
记者:你经常把华为比作一架破飞机,那么三到五年后的华为会是什么样子?
任总:应该说这两年内,我们的飞机能完全修复,三年后我们能看到一架全新的飞机,可能还能配备着更多先进的引擎,能够飞得更快。我认为,我们公司三五年内组织结构的改革应该完成了,组织级效率应该更高了,我们研发产品和世界级技术的能力会显著提升。我们的服务体系,我们在世界范围内运作的项目,以及我们的生产体系中,人工智能的应用会大幅度提升,我们这个公司就会有更强的能力了。
记者:它会比世界上任何其他飞机飞得更快吗?
任总:应该,应该。
记者:我跟华为常驻东莞的工程师交流过,他们表示6G相关的工作已经开始,华为现在在6G方面的进展如何,华为现在在6G方面的投入大概有多大?
任总:6G我们都开始应该3到5年了,不是刚开始。具体的投资我不清楚,但是我们认为,我们是不惜投资的。
记者:你对于华为在6G时代继续引领有没有信息?
任总:有。
记者:我们知道,现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在进行贸易对话,华为也被用作一个谈判的筹码,我们也知道您之前表态说,不想让中国为了华为的利益而让步,为什么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把华为这家公司包括您女儿孟晚舟女士的未来至于风险之下呢?
任总:因为这可能是美国认为这样做会有利于谈判吧,但是我们不愿意为我们而牺牲国家的利益,因为国家的利益都是穷人和一些低端的产品,我们已经很富了,我们不能让穷人来救我们,所以我们再扛一扛,打一打,主要还是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记者:您有没有在关注目前美国对于特朗普总统的弹劾这件事情?您觉得这会让华为在美国面临的局势进一步的复杂化吗?
任总:我没有关注特朗普为什么被弹劾,我觉得特朗普当总统挺好的,他没有把美国带到更困难的境地上,有啥不好呢。
记者:这件事情对于在华为在整个美国的地位会有怎样的影响?它会改变美国针对华为的立场和政策吗?
任总:在美国我们不会有什么地位,所以我们也不打算在美国有地位,所以我们也不关心他当选与不当选,这跟我们毫无关系。
记者:假如说真正的面向特朗普总统的弹劾的进程启动了,弹劾成功民主党上台拜登或伊丽莎白·沃伦成为美国新的总统,您觉得美国会重启沟通的大门,并且把华为从实体清单上移除吗?
任总:你觉得会吗?我觉得不会。谁会为华为说话呀,不会的。
记者:所以您觉得华为会在黑名单上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任总:我相信。
记者:这是您的预期吗?
任总:是的。
记者:现在您不抱任何期望,说华为会从这个黑名单上被移除?
任总:应该是没有多大希望的。
记者:所以华为是以现在这样的判断,就是华为会继续呆在黑名单上作为假设,作为预期的一个场景,来去规划自己的经营,华为要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继续维持生存,是吗?
任总:我们还是持开放的心态,我们还是想推进全球化,美国不移除实体清单,但是美国有些公司他们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有啥不可以把它卖出来的,关系到安全的只是一小部分美国的产品,如果禁止所有美国公司出售产品到其他国家,这是对美国不利的。这些公司如果被开放了以后,我们还是会接纳他们的。
记者:我们来谈一谈您的女儿,现在她是在加拿大被软禁,现在针对她最初被逮捕的这件事情的合法性在进行听证。那您对于她能够马上被释放抱有希望吗?
任总:我觉得要看加拿大法庭的决定,因为我不知道法庭可能会怎么决定。
记者:您最近有没有跟她交流过,她最近状态如何?
任总:打打电话,听听她说说她的想法、她看的书、看的电视剧、吃火锅,让她精神上放松一点,要长期的思想准备,其他没有什么的。
记者:她身上有没有像您的地方,比如说韧性、决心?
任总:我觉得三个儿女都不像我,三个儿女都不喜欢我,都不理睬我,过去都不太理我,现在稍微好一点,还能有一点沟通,但是很少。为什么,孩子小的时候我都去奋斗去了,没有照顾孩子,没和他们做游戏,感情没有培养起来,他们可能独立性增强了,独立性增强了以后,和父母之间的依赖可能少一点。我所有的孩子都不怎么太理睬我,不是孟晚舟一个人。
记者:现在您看着她所经历的一切,有没有由于这个事情让你们两个走的更近了?
任总:这可能是一个催化剂,使我们之间的关系贴近一点,如果她将来能回来会经常跟我吃吃饭,我相信还可能,她感到家庭的需要和温暖,是有改进。
记者: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您是有远见卓识的企业家,使华为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电信设备制造商,也是全球第二大智能手机生产商,您的领导风格、管理风格是怎样的?
任总:其实我的管理风格是妥协,不是很强势的领导,非要按我的意见办。我的意见会说出来,说出来如果大家反对的话就修正,修正完贯彻执行,这个修正的过程其实就是妥协,不是坚持一定固执己见,因为我不懂技术,不懂管理,也不懂财务,所以我能听进大家的意见,把大家意见综合起来形成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可以贯彻执行,又是多方妥协的结果。
记者:您不断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任总:在妥协的问题上首先要看到我对美国的妥协,我本人实际上是亲美的。我压着公司很多先进技术不能大规模投产使用,只能小规模试用。
美国把我们加入实体清单以后,我放开了对他们的压制,今天冒出来一个5G独立网络,明天冒出来一个Atlas,后天又冒出来一个昇腾、泰山,这些出来不是偶然的,是过去一直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冒头,实际上已经有十几年的积累,对内部的妥协形成了团结,对外的妥协形成了良好的生态环境。
现在美国提出实体清单以后,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惊慌过,因为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切换需要一个过程,切换过程中需要很多磨合,我没有太多担忧公司能否生存下来或者运行的好不好。
记者:您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您想在身后留下什么东西?
任总:什么都不需要留下,人走了以后,就变成一盒骨灰,什么都不要了。
记者:您希望以后的人谈起您的时候谈什么呢?
任总:我希望人们都忘掉我,谈起我多浪费,我希望大家别想我,想我的时候大家比赛谁想的好一点,谁就忠诚,就浪费他们的精力,大家想我的时候望望天空就行了,不需要人们想起我,想起我他们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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