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半，紫竹音乐厅正变换着灯光。这是扬之水中文话剧社（下称扬之水）年度大戏《培尔金特》演出的前夜，剧组在这里排练。
李嘉琪正在灯控室内一点点调试灯光，她面前的是紫竹音乐厅新的灯控系统。在观众席的正中央，导演孙昊正在指示演员的换场，并不断提出对于灯光的要求。而在后台，社长秦妍领着道具和服化各自忙碌。
（演出前夜，孙昊在观众席上与灯控室交流）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整个剧组都处在一种紧绷着的气氛中，三十多名演职人员撑起了这部长达四个小时的话剧，所有的努力都是他们对于扬之水二十周年的献礼。
1999年9月，“扬之水”这三个字开始出现在华东师大的历史里，取自《诗经》，意为“激扬之水”。这便是故事的开始，与一群怀揣着舞台梦想的年轻人相关。
二十年过去后的今天，扬之水已经发展出自己的管理模式，包揽了校内校外一系列的荣誉。那句“生为扬人，死为水鬼”的口号仍旧振聋发聩，“尽心做好戏”的初衷也未改。
（《培尔金特》剧照。郑洋洋摄）
为了准备这次演出，秦妍近半个月未能好好休息，有时甚至为此献上通宵。作为扬之水的现任社长，她需要处理几乎全部的社团事宜，同时还兼任着年度大戏制作人和服化组组长，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剧组里的人习惯称呼孙昊为“昊爷”，如此称谓方配得上他在执导话剧时的气势。他是华师大2011级哲学系的校友，扬之水元老级别的成员。
和大多数从扬之水走出去的人一样，他与社团的关系就像是游子与家：身边的风景因时而异，故乡的春天总在心中。
（观众席中央，孙昊正在视察演员换场）
今年五月份，应扬之水前几任社长的反复提议，紫竹音乐厅更换了一套新的灯光操控系统，这意味着可以实现更贴合舞台效果的灯光方案，却给灯控组带来了更大的挑战。
出于对经费的考量，通常只在演出的前一天，甚至是当天才能有进入紫竹音乐厅联排的机会，那时，李嘉琪将迎来她最忙碌的时刻。
长达四个多小时的话剧里，对灯光的要求几乎时刻在变化。李嘉琪花了半天的时间熟悉这套全新的灯控系统，和同伴一起编排出五十多组灯光，然后在导演的指示下一点点微调，最忙的时候水都顾不上喝。
（灯控室，李嘉琪）
在扬之水排演话剧是极需要情怀的一件事，非信念坚定者不能为，畏难惧险者不能为，急功近利者亦不能为。预算也是永恒的难题——这几乎是所有学生社团需要面对的问题，即使是身为五星级社团的扬之水也无法例外。
服化和道具的想象力令人叹服。他们用锡箔纸包裹纸壳，制作出金属感极强的铸勺；用得最多的那辆铁架车，在这一幕里是阁楼，下一幕又是船只、教堂、骏马，甚至狮身人面像……
（《培尔金特》剧照。郑洋洋摄）
身为服化组的组长，秦妍有一台便携式的缝纫机，演出时的服装接近九成都由她亲手裁剪和缝纫，布料在缝纫机上变成围裙、变成礼服、变成配饰……
她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接任社长职位。在此之前她当过短剧节的职工，也曾是《鲸鱼》的群演，无论是在幕布之后还是舞台中央，在无数个想要大哭的夜晚，热爱和归属感驱使着她战胜那些难处，「这是我喜欢干的事情」。
（秦妍用来制作服装的缝纫机。图源扬之水）
第一天演出的前几个小时，孙昊几乎一直处在焦急中，演员的与灯光的配合仍旧达不到他的要求，细节上的纰漏太多，有时他甚至大吼着传达不满。
演员们只得悻悻地一遍又一遍的重来，他们很清楚这位导演的风格，或者说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在某些细节上，他的要求几乎可以用苛刻来形容。但也这是这种追求极致，绝不退而求其次的传统，打造出了如今的扬之水。
（演出前一个月，大学生活动中心303）
作为这次年度大戏的导演，孙昊其实受任于“危难”之间。在他的学生年代，扬之水正处在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一批颇具灵性的演员们将扬之水推向了王座。
但随着那批演员接连毕业，社团出现了严重的断代。尽管演出仍旧卖座，但细心的人能品出端倪。
他向记者描述当时的场景：天才的演员们在台上歌舞青春，将每一个角色演得活灵活现，但后来的成员缺乏在大舞台上锻炼的机会，没能培养出同样优秀的核心成员。
（演出前，物理楼地下车库，孙昊与主角交流。图源扬之水）
为了这次年度大戏，他推掉了最近两个月的工作，将生活的重心都放到了这部戏上。每晚赶到学校指导排练，结束后乘公交回家，睡一觉之后又赶来。如此反复。
「能以这样的方式在扬之水留下一点记忆，一切都是值得的」
演出的当晚，李嘉琪全程都在关注台上的动态，她需要记清所有的灯光切换点，那有时是演员的一个手势，有时是背景音乐的开始，或者是演员的站位。她的同伴田童心在一旁辅助，有时接替她的工作，好让她能喘过气来。
在操控室的另一边，音效组分享着另一半狭小天地。场记从耳麦里传来演出的动态，为他们预报下一个音乐的起止点。
在后台，秦妍又陷入到难休止的忙碌之中。《培尔金特》中大大小小的角色近百个，剧组却只有39人，这意味着大部分人需要身兼多个群演角色，在换幕的短暂时间里，她需要帮助演员们更换服装、修补妆容。
（后台，秦妍借助手电筒的光为演员化妆）
一直到演出结束，她才有时间走出幕后，以社长的身份向到场的观众致谢辞。
道具组的职员们此时也跟着出场，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出现在观众的眼前。在演出的过程中，他们清一色地身穿黑色服装，以便更好的融入没有灯光的黑暗中——和演员截然相反的是，如果被过多的关注，那是他们的失职。
（演出结束，秦妍在台前致辞）
在演出开始之后，孙昊一直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静默地观看整场演出。这似乎是他作为导演的习惯，尽管舞台上的一切发展都已经与他无关，他也耐心地等一切结束。
而站在观众的角度，他能够更清晰地看到话剧表演过程中的不足。表演一共有两场，今天出现的问题，明天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告诉记者，在两个月的接触中，他看到这批年轻演员们的天赋与成长，在他们身上，他看到扬之水的未来。对他而言，这是和演出顺利同样令人欣喜的事情。
（演出结束，孙昊第一次出现在舞台向观众敬礼）
那天黄昏，二十周年年度大戏《培尔金特》如期开演。在启幕前短暂的黑暗里，紫竹音乐厅一片寂静，「感到无限的欣喜与期待」大概是只有到场者才能有的体验。
秦妍告诉记者，她开始越来越忙，时间也越来越不够用了，未来她可能不会再奋斗在一线，而是将机会留给新的成员们。但她知道，倘若扬之水走到了下一个危急关头，她也会如孙昊那般，义无反顾地回来。这是一种传承。
在年度大戏之后，短剧节接踵而来，再是大话节、毕业大戏。演出结束后，这一批演员便暂时离开舞台，去拥抱他们原本的生活了。而下一批演员已经遴选完毕，将接替他们登上舞台。扬之水便在这样的传承中，不断地前进。
艺术能活多久，这样的传承便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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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Rochow
摄影：Rochow（除标注外）
部分图片来自扬之水中文话剧社
鸣谢受访剧组：
制作人 秦妍 杨少棠
导演 孙昊
副导演 曹爱佳
舞监 田茜岚 杨思琦
场记 薛月朗
演员 何雨佳 孙浩峰 卞冠华 陈泓霖 杜东洲 冯骁骏 范晔翾 郭恬宇 国泽镕 黄萱洁 居玉娟 史雅瑄 王策 吴天洋 温馨怡 王艺霏 吴运峰 徐钰婷 周子雯 张泽宇
道具 吴瑞琪 许书颖 温晶 张弛 郑于晗
服化 秦妍 范晔翾 龚静 居玉娟 史雅瑄 徐钰婷
灯光 杜东洲 李嘉琪 田童心 吴运峰
音效 郭健音 卞冠华 江佳菲 肖悦
这位小范儿还写过：
除了捐校门，你还可以给华师大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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