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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研究所的时候,我的论文写的是明末的黄山画派,黄山诸峰,借着古人画作,一一都来梦中;明末徜徉于峰顶白云间的石涛、梅清、渐江,也似乎笑语言喧,犹在昨日。
黄山是奇山,刀削斧劈,几个大石块,磊磊叠叠,盘错成一巨物,通体无土,露出粗粝的石质。
去过黄山的朋友跟我说,飞来峰那块石头,力学上怎么看都不对,绝对应当掉下去,可是它就是悬在那儿,让人捏一把汗。
黄山画派的绘画,也因此无一不奇,梅清把山画成一缕青烟,幽幽荡荡,山可以行走,上升,飞逝;渐江的黄山崚嶒孤傲,常常一大块巨岩挡面,不留一点人情余地。
黄山是明末怀亡国之痛的诸君子隐栖之所,山势把风景逼到了险境,时代的悲痛,也把个人的生命逼向孤绝之处。
风景和生命,逼到临界,却都灿若春华,可以供人歌哭了。
入我梦中的黄山太高绝了,那里云石虬松,处处都是明末的奇险。
写山的奇险,令人叹为观止的还是李白的《蜀道难》吧: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在中国的诗里,大胆破坏格律的规则,用连续的单音、惊叹号与复沓冗长的句子,造成山的跌宕奇险,李白的才情,似乎正是那中原大山的磅礴奇绝,使人目眩,使人在奇险的崖壁上下望。那渺渺山河,我们惊叫股栗之时,李白已经几个纵跳,可以横绝生命的奇险,可以在奇绝的高处,犹有吟啸自如的豪情。
母亲生长在关中,常跟我说,上华山峰顶,要攀着铁链上去,冬季大风飞作,山顶巨寺檐顶,常整片被风吹走。
中原大山常在母亲口中,偶然读史书,也要慨叹,那样巍巍峨峨的堂堂大山,真是英雄的江山啊!
美术史上,至今犹可仰望的,还有北宋范宽《溪山行旅图》中的大山,堂堂正正一块巨岩正中壁立,从什么角度看,都必须仰望,他把山升高成为一种胸怀与气度。那是范仲淹的时代,岳阳楼上,要唱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抱负与情怀;那是欧阳修、韩琦的时代,是山,便要堂正、巍峨,绝不屈从,绝不谄媚,绝不做小家子气。
范宽的山,为山定出了精神的极则,那占画幅三分之二的方正大山,是数学上的黄金分割,也是北宋初士人的风姿。不久之后,王安石要变法;不久之后,少年的苏轼,意气风发,要出三峡,听巨浪轰雷。 一九七五年,我从法国东部的梅瑞坞(Mégère),经瑞士到意大利,所走的山路是欧洲历史的古道。汉尼拔大将自南而北,拿破仑由北而南,两次向阿尔卑斯山的奇险挑战,是欧洲史上津津乐道的。
我去的时候是九月,阿尔卑斯山的主峰勃朗峰(Mont Blanc)还是积雪未化,一片晶莹皑皑,雪水夹山势下冲,惊天动地。
我上了瑞士,觉得这座欧洲名山太干净,处处都像风景明信片剪下的一块,纤尘不染,山顶湖泊,清澈可见湖底石粒。这种雅致洁净,像西方人工整的花园,一路看去,无一处不好,但是,太多的“太好了”加在一起,使人觉得不是真的。
在瑞士边界,我搭上了一个醉汉的车,上了车才知道他烂醉,已经下不来了。山道迂回盘曲,从瑞士往意大利,处处是绝崖峭壁。他酒气冲天,却丝毫不减车速,并且一路不忘指点江山,告诉我罗马古代名将征服的遗迹。
几次车在悬崖万仞的高处呼啸而过,我侧身下窥,知道随时要粉身碎骨,但是,车外峰岭连接,汉尼拔与拿破仑擦肩而过,有酒气壮胆,在历史的奇险之处,我岂可惊惧怯懦,便一路与他歌唱到米兰。
这人是意大利人,家在米兰,工作在瑞士,每星期都要往来于这山路,每次都是醉酒开车,一路高歌。
阿尔卑斯山上,有多少英雄死去,汉尼拔与拿破仑声名不朽,他不过只是一醉汉。但是,有酒与歌,一路伴随他指点江山,在历史的险绝处,他不减速,也不退却,也仿佛是英雄了。
历史真是奇险,峰回路转,处处要人粉身碎骨;然而历史也可以呵呵一笑,拿来佐酒,入渔樵的闲话。一部阿尔卑斯山的史记,我不看帝王本纪,不看诸侯世家,单挑这醉汉的列传一读,也便觉得山路奇险处都有了好风光。 比起太过伟大的阿尔卑斯山,我印象更深的倒是横阻法国与西班牙边界的比利牛斯山,荒悍奇秃,有一种原始的野性,处处是红褐的土块,倔强深沉,是佛朗明戈舞中郁苦与狂欢的混合。
西方美术史上,把这种红褐郁绿的土块山势画出神髄的是塞尚(Paul Cézanne)。
从法国往西班牙去,车过 Aix-en-Provence(埃克斯)地区,车窗中望出去,赫然一幅一幅塞尚的画。松绿和土褐的色块,交错组织在静静的阳光里,是山内在的秩序,是山近于数学的结构,被塞尚一一找到了。
用生命最后的二十年,不断看山、画山,不断与山对话的塞尚,把圣维克多(St.Victorie)升华成永恒的符号。近二十年,他住在山里,几乎不与人来往,只与山对话。一九零六年,塞尚在画山时倒下死去。在西方美术史上,与山对话的画家并不多见。西方人多在人体上看风景,中国人则完全相反,是在山水中看到了人的诸多变貌。塞尚,作为二十世纪西方美术的宗师,这一点,倒像是中国画家的嫡裔。
我喜欢敬爱塞尚是较晚的事,少年时着迷凡·高、高更的郁苦狂热的美,要到更成熟安静之后,才知道敬重塞尚画中《圣维克多山》近于数学的简单、庄重。
一个人一生也许只能认真地看一座山吧。
塞尚把一生舍给了圣维克多,范宽舍给了华山,渐江舍给了黄山,黄公望舍给了富春山。
“山”是构成中国人基本宇宙秩序的元素之一,也就是《易经》里的“艮”,与乾、坤、震、离、坎、巽、兑,分别代表着八个元素,构成自然的循环与创造。
《易经》中的“艮”,有着息止的意思,艮象的形容是:“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儒家也说“仁者乐山”“仁者静”,似乎,山便象征了生命久动之后的息止,是纷乱中的僻静之处,是静定与沉思,是专注于一个简单的对象,从纷扰中退下,知道停止的意义,知道一生只能舍给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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